窗外的蝉鸣撕扯着闷热的空气,我攥着那张被汗水浸透的数学试卷,听见教室后排传来细碎的议论声。那是我高三模考的最后一门科目,当监考老师举起我藏在袖口的草稿纸时,阳光正斜斜地照在教室后方的黑板报上,粉笔写的"诚信"二字被镀上一层刺眼的光。
那天清晨的课间,我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同桌的抽屉。她的笔记本里夹着几道几何大题的解题步骤,那些工整的辅助线标注让我想起上周月考时,我因粗心在简单题上丢掉的五分。当笔尖划破纸张发出细微声响的瞬间,我听见前桌女生在背书,后排男生讨论着昨夜看过的《觉醒年代》片段,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无数根细针刺进耳膜。
第二天的数学课上,我习惯性地将草稿纸折成四方形藏在袖口。当老师突然发下试卷时,我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草稿纸边缘的折痕硌得掌心生疼。监考老师用教鞭敲了敲讲台,我看见前排同学转动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慌乱的轨迹,后排男生涨红的脸和窗外梧桐树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蝉蜕重叠在一起。
"把草稿纸交上来。"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她站在讲台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教室每个角落。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结巴的嗡鸣。当那张写满辅助线推导的草稿纸被收走时,我注意到王老师特意用红笔圈出其中一道题的解题思路,那分明是上周课后我向她请教过的内容。
那天傍晚的办公室里,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王老师把我的试卷和草稿纸推到我面前,她鬓角的白发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三年前你给生病的小美补课,风雨无阻跑了两公里;去年运动会你主动帮体育委员扛接力棒,结果自己摔破了膝盖。"她突然停顿,指腹摩挲着草稿纸边缘的折痕,"可今天,你让那些坚持变得毫无意义。"
我盯着草稿纸上被反复涂改的辅助线,那些本该清晰延伸的几何图形,此刻扭曲成嘲笑我的嘲讽符号。王老师从抽屉里取出《论语》:"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张便签,是我去年教师节写的感谢卡,背面还留着当时被墨水晕开的泪痕。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成了数学课代表。每天提前半小时到教室,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重画那些辅助线;午休时带着错题本去办公室请教,把草稿纸边角裁成整齐的方块;晚自习后留在教室帮同学讲解例题,直到月光爬上窗台照在"诚信"的黑板报上。当期末考最后一道大题再次出现类似题型时,我主动举手申请上黑板解题,粉笔灰落在袖口时,我甚至能闻到和那天草稿纸同样的雪松香。
毕业典礼那天,王老师把当年的草稿纸还给我,背面新添了行小字:"真正的成长,是把错误锻造成照亮前路的灯。"我摸着那些被红笔圈出的辅助线,突然明白它们本该延伸的方向——不是作弊时仓促绘制的虚假路径,而是诚信浇筑出的通往星辰的阶梯。此刻礼堂穹顶的射灯正照在"诚信"二字上,那些曾刺痛我的光芒,此刻却像春日的溪流,静静淌过我十八年未曾褪色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