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渐渐稀疏,桂花的香气却愈发浓郁。当第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母亲总会取出珍藏的月饼模具,在月光下轻轻擦拭。这个动作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匣子,让我想起那些被月光浸润的中秋故事。
小时候的中秋节是外婆的糯米团子。她总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揉面团,木勺与石臼的碰撞声能惊飞檐下的麻雀。面团经过三次发酵,蒸出的团子会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咬开时豆沙馅像融化的蜜糖顺着舌尖流淌。记得十二岁那年偷尝刚出锅的团子,烫得直哈气,外婆却笑着说:"烫嘴的中秋才甜得实在。"如今那株老槐树已化作春泥,但每年中秋我仍会蒸一笼糯米团,蒸汽氤氲中仿佛看见老人佝偻着背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古人在月光下对诗的雅趣,在江南水乡的灯笼里得以延续。每逢中秋,乌篷船会载着自制的荷花灯顺流而下,船娘用吴侬软语唱着《采菱曲》,船头悬挂的琉璃灯将粼粼波光揉碎成满河星子。去年与同学探访周庄,在双桥下见到一位白发老者正扎灯笼,竹篾在他指间翻飞如蝶,灯笼上绘着《千里江山图》的局部。他告诉我:"现在的孩子都用电子灯笼,但手作的温度还在。"这句话让我想起故宫博物院里那些修复古灯的匠人,他们用传统工艺让沉睡的文物重新焕发光彩。
现代科技为中秋增添了新的诗意。去年中秋与家人视频时,表弟在电脑前操作3D打印机制作玉兔模型,屏幕那端传来清脆的"叮"声,银色的兔儿突然从机器中跃出。父亲在阳台架设天文望远镜,当"玉兔号"探测器传回的环形山照片投射在星空幕布上,全家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这种古今交融的节日体验,恰似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与航天器在时空中的对话,传统与现代在月光下达成奇妙和解。
暮色渐浓,庭院里的月光愈发清亮。我取出父亲从潮汕带来的老式月饼,油纸包裹的酥皮在掌心微微发烫。咬开薄如蝉翼的饼皮,陈皮与玫瑰的香气在齿间绽放,这味道穿越百年时光,依然带着南方的温润。远处传来孩童放河灯的嬉闹声,点点烛光载着心愿漂向银河,像无数个被月光串起的珍珠。此刻终于懂得,中秋节从来不只是某个特定的日子,它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基因,是跨越时空的情感纽带,更是人类对圆满与永恒的不懈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