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暮色里织成细密的网。我望着水珠沿着窗棂蜿蜒而下,恍惚间又看见了那场改变我的春日骤雨。那时我刚从南方转学至此,校服口袋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被雨水浸透的纸片在书包里沙沙作响,像极了我此刻的心事。
雨是突然落下来的。我抱着书包在走廊拐角处踌躇,新环境的陌生感让每一步都变得沉重。雨水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原来整座教学楼都在摇晃,玻璃窗发出刺耳的呻吟。我下意识往墙边缩,却撞进一片带着消毒水味的怀抱里。白大褂的衣袖卷到手肘,是校医张老师。她半边身子湿透,却把我的书包稳稳护在胸前,用身体挡住倾泻而下的雨幕。
那天下午的医务室成了临时避难所。张老师用酒精棉球给我处理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手掌,我望着她鬓角凝结的水珠,忽然发现她左耳垂戴着枚银色耳钉,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泛着柔光。她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摩挲那枚耳钉,像在安抚躁动的情绪:"这孩子转学过来,连雨都躲不及。"我低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球鞋,喉咙发紧。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三天的黄昏。我蹲在操场角落吃剩下的桂花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转身看见初二(3)班的林小雨蜷缩在冬青丛里,她父亲因工地事故瘫痪在床,母亲整日守在ICU,留下她独自面对班主任的冷眼。雨水顺着她颤抖的肩膀滑落,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默默撕下纸巾递过去,发现她校服袖口别着枚褪色的银杏叶胸针——和张老师耳钉是同一款式。
那天我们挤在器材室分食最后一块桂花糕。她告诉我张老师每天清晨五点就到校,给林小雨补课到深夜;告诉我张老师悄悄垫付了林小雨父亲的治疗费;还告诉我张老师耳钉是林小雨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雨滴在铁皮屋顶敲出密集的鼓点,我忽然明白为何张老师总说"雨会停的",原来有些温暖比雨伞更能遮风挡雨。
毕业典礼那天又下起雨。我抱着装满旧物的纸箱站在校门口,突然被硬物顶住后背。转身看见张老师举着把墨绿色长柄伞,伞骨上缠着褪色的红丝带——那是我和林小雨用旧校服改的。她耳钉在阳光下闪动,像永不熄灭的星光:"记住,雨是天空的眼泪,但总有人愿意替你擦干。"雨幕中,林小雨举着"致谢"的纸牌跑来,她胸前的银杏叶胸针闪着微光。
此刻雨停了,水洼里映着教学楼的倒影。我摸了摸书包夹层里那枚银杏叶胸针,终于懂得张老师说的"雨会停的"不仅是天气的更迭,更是生命里那些穿透阴霾的光。那些在雨中相遇的温暖,早已在记忆里长成不会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