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闹钟在寂静的宿舍里响起时，窗外的月光还像银纱般笼罩着楼道。我摸黑套上登山鞋，把保温杯灌满热茶，和同行的三个同学在楼道口汇合。校服外套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贴着"挑战极限"字样的红袖章，这枚袖章是上周体育课耐力测试后，班长从老师那里争取来的。

山脚的停车场已经停满车辆，导航显示距离东峰还有六公里。我们沿着青石台阶向上，石缝间渗出的露水沾湿了裤脚。半山腰的索道站亮着暖黄灯光，玻璃幕墙外是连绵的云海，像被撕碎的棉絮在山腰翻涌。穿橙色工作服的售票员递来安全带时，我注意到他手腕缠着纱布，后来才听说这是昨天在长空栈道摔伤的。

"前面就是苍龙岭！"班长突然指着石壁上的路牌喊道。抬头望去，千尺幢像条倒悬的青铜巨龙，石阶在绝壁上凿出七十二道弯，每步都让人心惊肉跳。我的运动鞋在湿滑的台阶上打滑，右手死死抓住凸起的石块，掌心瞬间被磨出血珠。身后传来同学压抑的喘息声，但谁也没停下脚步，直到看见对面山壁上"小心落石"的警示牌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正午时分抵达东峰，云海突然翻涌成浪。我们躲进半山亭吃自热米饭，看山风卷着饭盒上的塑料膜盘旋升空。亭子木柱上刻着"不到长城非好汉"，但此刻站在海拔2082米的观日台上，才真正懂得何为"会当凌绝顶"。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时，整座华山瞬间镀上金边，南峰的轮廓像巨人的脊梁刺破苍穹，北峰的苍松在风中摇曳出青铜编钟的韵律。

傍晚经过西峰，长空栈道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铁链在脚下吱呀作响，每一步都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有位拄拐杖的老者正在栈道中间驻足，他指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说："这叫悬空步，我年轻时走这里不系安全绳。"他的白发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猎猎招展的旗。当我们战战兢兢通过最后十米栈道时，他转身微笑着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被云雾吞没。

夜宿南峰客栈，月光把"长空绝壁"四个大字照得发亮。客栈老板端来姜汤时，我们正对着手机地图研究次日路线。老板娘突然指着窗外喊："快看！"只见北斗七星倒悬在云层之上，银河像条银链绕着山腰。我摸出袖章别在床头，金属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承载着某种跨越时空的约定。

次日清晨五点，我们提前两小时出发。当太阳跃出云海时，整座华山瞬间化作金色雕塑。在鹞子翻身处，我看见几个背着登山包的游客扶着岩壁不敢挪步，便主动上前示范如何借力。当最后一人安全通过时，我们相视而笑，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下山时经过玉泉院，晨雾中传来古寺钟声。老僧在青石板上扫落叶，沙沙声里夹杂着游客的惊叹。我们坐在千年古槐下休息，班长从背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地图，用红笔圈出下次要挑战的路线。山风掠过发梢时，我忽然明白，那些在绝壁上留下的汗渍与血痕，终将化作生命年轮里最坚硬的年轮。

暮色四合时，我们坐在索道站的长椅上分享能量棒。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五根即将融入暮色的琴弦。索道缓缓启动时，我回望那座被晚霞染成玫瑰色的山峰，突然想起老僧扫落叶时的禅语："山不转路转，路不转心转。"或许人生就像华山五峰，唯有在攀登中不断调整步伐，才能看见更壮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