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看着校服衣角被雨水浸成深色。手机在书包里震动第三次了,妈妈发来的消息还在屏幕上闪烁:"小满,今天数学测验多少分?"我攥紧书包带,喉咙发紧。三天前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时,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我精心编织的谎言。
那天晨读课,我的课桌突然被推到讲台前。班主任林老师把月考卷子拍在桌上,鲜红的"62"分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这次班级平均分是78,小满家长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翻着档案夹,指甲在"单亲家庭"那栏反复摩挲。我盯着她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教师节学生送的礼物,此刻却像条勒住脖子的绸带。
"老师,我昨晚发烧到39度,可能影响发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轻轻飘在空旷的教室里。林老师突然笑了,眼尾细纹堆叠成花:"上周三你给妈妈打电话,说学校组织春游要带保温杯,现在保温杯还摆在办公室饮水机旁边。"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保温杯上的卡通贴纸还残留着昨晚被体温焐热的湿润。
那天傍晚,我抱着装满退烧药的纸盒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人挂着两个黑眼圈,眼尾泛着青红。手机在洗手台上疯狂震动,爸爸发来的语音带着电流声:"小满,你妈说今天要开家长会。"我按下暂停键,把退烧贴贴在发烫的额头上,看着镜中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上周在超市遇见邻居张阿姨时,她特意往我书包里塞的巧克力。
家长会当天我提前两小时到校。林老师正在批改作业,钢笔尖在纸页上洇出墨团。我装作路过,却看见她抽屉里躺着张泛黄的病历单,日期显示半年前就确诊甲状腺结节。"你每天凌晨三点还在做数学题?"她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让我想起那天在办公室。我慌忙把书包顶在头上,却撞翻了走廊里的矿泉水瓶。
"小满!"班主任的声音刺破混乱。我跪坐在湿漉漉的水洼里,看着她蹲下身帮我捡起书包带。春寒料峭的风卷着消毒水味涌进来,她替我系鞋带的手背凸起青色的血管:"上周三你给妈妈打电话时,她正在做甲状腺穿刺检查。"我的眼泪砸在冰凉的瓷砖上,突然想起昨天偷拿妈妈止痛药时,抽屉里露出的检查报告单。
第二天清晨,我在医院走廊遇见抱着CT片的妈妈。她白大褂的衣襟沾着碘伏痕迹,手里攥着张确诊单:"医生说再晚来两周就恶化了。"我低头看着脚边滚动的药瓶,突然发现林老师办公室的保温杯正在晨光里闪着微光。那天我第一次主动把退烧贴贴在妈妈额头上,听她哽咽着说:"你爸爸昨天从工地赶回来,说想看看你拿满分的样子。"
现在我的课桌依然摆放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林老师腕间的红绳换成了学生送的千纸鹤。上周五的数学测验,我交卷时听见后排男生小声说:"62分也能考及格?"我摸着空荡荡的保温杯,突然想起那天在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终于敢直视自己发红的眼角。窗外梧桐树的新芽正在抽条,像极了我藏在抽屉里,终于等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