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我背着画板穿过公园的林荫道。露水沾湿了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在看到湖面时骤然消散——昨夜暴雨冲刷过的水面泛着碎银般的光,几尾红鲤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是第三次来这个写生基地,但每次都能发现新的角度。
湖边的芦苇丛是最早苏醒的。我蹲在青石板上,用铅笔勾勒出苇秆的节疤纹路。第三根苇杆突然抖动,惊起两只白鹭,它们掠过水面时带起细密的涟漪,将我正在描摹的倒影搅成破碎的镜面。美术老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沾着水彩的指尖轻点我的画纸:"试试用湿画法表现雾气,让远处的芦苇像浸在牛奶里。"
正午的阳光把竹林晒得发烫。我们躲进树影斑驳的凉亭,老师掏出保温杯倒来清茶。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小的银铃在摇晃。我蘸着藤黄调的淡绿,在宣纸上晕染出竹影的层次。忽然有片竹叶飘落在调色盘上,叶脉清晰可见,老师用沾着墨汁的笔尖点在叶柄:"看见了吗?这是自然馈赠的留白。"
山坡上的野花田成了下午的战场。粉白相间的二月兰铺展成起伏的云海,淡紫色的婆婆纳像撒落的星子。我蹲在田埂边,用赭石色勾勒花瓣的绒毛质感,却总被蜜蜂干扰。美术生小林突然跳起来,指着远处:"快看!那株蒲公英在转圈!"我们追着飘散的绒球跑过三块田地,直到夕阳把野花染成琥珀色。
暮色四合时,我们集中在画室整理作品。老师把我的《雾中芦苇》铺在墙上:"这里可以加几笔飞白,让雾气流动起来。"小林举起他的《竹影茶香》,宣纸边缘还沾着没擦净的茶渍。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忽然明白写生不是临摹风景,而是用眼睛捕捉时光的切片——那些被晨露打湿的草叶,被风吹皱的湖面,被夕阳镀金的野花,最终都化作画布上永恒的瞬间。
收拾画具时,发现调色盘里混着几片竹叶和花瓣。老师把这片自然的拼贴装进玻璃框,挂在画室最醒目的位置。或许这就是写生的真谛:当我们俯身观察世界时,连尘埃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